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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荧]暖阳

是什么给了我一下子更长文的勇气,是二阳[心情复杂]

被最近的节奏搞的有些精神内耗,遂写此篇聊以慰藉

注:架空,两人都只是普通人,“雷电”在此只是一个姓氏,与游戏原设定没有任何关系



荧那时还不知道,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的整个人生都要搭进去。但就算是回到过去,她也不会阻止自己与国崩的相遇。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


1.

『我的父母早逝,哥哥又在遥远的东方谋生计,将我留在家上学,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一笔生活费。』


『我自觉惭愧,他在含辛茹苦地工作,我却在这悠闲地读书。』


『在自认为学有所成之时,我决定动身去寻找我的长兄。』


哥哥得知自己擅自离开家乡后立马给荧写了封急件,在信纸上狠狠地痛批了一顿他不懂事的妹妹。然而,当这封信到荧的手里时,她已经离开了家乡。


“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所以我跑出来也算是回家了!”给空的回信里,荧笑着写下这句话。想象哥哥看到这句话后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荧忍不住偷笑出声,烛火摇曳,像是随着少女银铃的笑声起舞。从小到大,自己就是家里最受溺爱的小辈,荧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支持自己所有的选择。


涉世未深的少女会对自己旅途经过的任何地方都产生浓厚的兴趣,此时的荧正背着个和她体型鲜明对比的大包,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缓慢行进。这座小镇随处可见供人留宿的客栈,然而形成收费不出所料都超过了荧的预算。就在她做好露宿街头的心理准备之时,荧发现了路边趴着一个人。


“你没事吧!”少女连忙丢下行李跑了上去,将人翻了个面。


她无法形容那一瞬自己的心境如何,明明此人已然奄奄一息,唯有略有起伏的胸膛昭告着他还活着的事实,明明现在正是危急的时刻,少女还是不禁在心中留下一句喟叹。


好美的少年。


不对,我在想什么东西。荧甩甩头,跑进附近的门店,却忽略了少年昏倒的位置并不隐蔽这件事。


“老板,这里有人晕倒了,可否请您救救他!”荧焦急地向懒散地坐在柜台后面,摇着大蒲扇的男人。


老板在听闻自家店门口有人晕倒了便着急忙慌地随荧跑了出去,然而,在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之后,又摇了摇扇子往屋内走去。


“为什么又回去了,不把他送去诊所吗?”


“小姑娘,念你是陌生面孔,我奉劝你一句。”老板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别和这小子扯上什么关系,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一番话说得荧云里雾里的,什么扯上关系?什么好人?


荧无助地看向周围,然而路过的人在看到这番情景后只是捂住鼻子加快了脚步,像是见到什么煞星一样。行者过往匆匆,无一人为他们停留,荧被包夹其中,像是快要溺毙的孤鸟。


她咬了咬牙,虽不知这位少年出于何故如此讨嫌,但此刻救人要紧。她丢下自己的行李,背着少年往附近的诊所跑去。


不出所料,诊所里的人在见到少年时脸色一变,随即又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毫不知情地嚼着桌上用来哄小孩的麦芽糖的女孩。


“他是低血糖,也就是饿昏过去的。”医生在一边搅动泡着红糖的开水,“你是来旅游的吧,难怪不知道这人是谁。”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避之如蛇蝎。”荧看向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的少年,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宽袖下露出一截手臂,皮肤白得更是像透明的一般,而面上也消瘦得能隐约看见颧骨,然而这些细小的瑕疵并不能掩盖少年美丽的五官。


“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医生调制好红糖水,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他们家本来是个大家族。据说他们家祖上犯了什么事,被妖孽缠身,每一个和他们家有所牵扯的人最终都不得善终。”他顺着荧的目光看向病人,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很同情这位少年的遭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谣言最终让他食了苦果,但此人性格古怪,他会落到这般地步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荧有些感激地看向医生,却被他以摇头回应。“作为医生,医治百生是我的职责,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会对他心存芥蒂。”


“他叫什么,能告诉我吗?”荧眨了眨眼,岔开了话题。


“我只知道他一家姓雷电,至于他叫什么,我不清楚。”


红糖水的热雾已经淡了许多,医生便在病人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以坐着的姿势靠在枕头上,荧将杯子里的液体小心翼翼地灌入少年的喉咙。


天色逐渐变为沉暮的深紫色,最后一摸斜阳消失在安静的诊所内,少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先回去吧,”医生将荧送到诊所门口,“据我所知路口有一家旅店,老板娘人挺不错的,你可以找她借宿。”


“至于这个人,先由我来照顾吧。”


荧谢过好心的医生,沿着大路的方向走去。周边的店铺都打了烊,家家门户有炊烟升起,放眼望去虽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模样,却又令无人的大街更显得寂寥起来。


荧在那个街角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没有人去动它,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自己的主人把自己带走。


她拍了拍行李上的尘土,按照医生所说找到了那家旅店住下。老板娘很热情,见到有客人来,便将她安排到店里最好的房间里。


折腾了一天,又没能吃饭,荧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但她仍然记得与哥哥的约定。在等待晚饭时,她将信纸铺在木桌上,随即开始思索要写些什么。


“哟,写信呐。”身后传来慈祥的声音,年过半百的老板娘将冒着热气的面端了过来。


“嗯,和哥哥说好了,每到一个地方就写一封信。”荧用嘴唇轻轻摩擦笔杆的一端,“话说回来,能和我说说雷电家的事情吗?”


和其他人的反应一样,老板娘在听到“雷电”二字后开始面露难色。“姑娘,你也发现了吧,这名字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挂在嘴边的东西。”


荧不想为难人家,便就此打住,安静地享用她的晚饭。


清冷的月光被纸窗滤去了大半的光芒,在地上映出雾蒙蒙的形状。荧在床上辗转难眠,少年紧闭双目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人向来会对美的事物产生向往之情,如今荧更是深谙这个道理,此刻她对这个姓氏为雷电的少年更加好奇。


显然,人们因流言蜚语对他望而却步,但医生又说他今日的处境非一朝一夕之事,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夜无眠,刚有晨辉出现在窗边之时,荧便动身前往那个诊所。荧不敢直接进入诊所内,而是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病床上的少年已经醒了,正坐着欣赏窗外的风景。


“进来吧,别在门口躲躲藏藏的。”声音突兀地传来,荧四下看了看,清晨的街上尚还没有行人,这才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正是眼前的少年。


“那……打扰了。”荧鼓起勇气向诊室内走去,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


“谁让你坐在这里了?”少年闻声转过了头,对着荧露出一幅不怎么友善的表情,“离我远点。”


少女内心缓缓扣出一个问号,突如其来的疏远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间对方依旧纹丝不动,少年再一次下达了逐客令。


“我说了,离我远一点。”


闻此言,少女禁不住撇了撇嘴。


“对我态度友善一点,”她不悦地回嘴,“你在路边饿晕过去了,把你送过来的人是我。难道有人救了你不知道表达一下感谢吗?”


“所以呢?你帮了我,我就一定要感激你?可笑。”他似是不愿再理会荧,又将头转回窗口。


什么嘛,受了别人之恩,又给别人摆架子,荧似乎理解为什么他如此惹人嫌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荧愤愤不平地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诊所。


身后的少年郎不知是何表情,但荧知道,先前因美貌而对他产生的好感滤镜在此刻已经破碎得渣都不剩。



2.

荧未曾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少年。


秉持着“来都来了那一定要在附近好好转转”的想法,荧在此处逗留了几天。此时正值三月,路边的樱花开得正艳,荧嚼着刚出炉的糕点,手里却又捧着一碗樱桃冰沙,无所事事地在路边闲逛。


暖风轻抚,流动的空气中有香风旖旎,荧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如果没有在街角碰到那家伙的话。


小巷里围满了人,似有争吵声传来,本着吃瓜的心思,荧往人群里凑了凑。熟悉的黑色宽袖映入眼帘,之前的少年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手持擀面杖的壮汉。


“我说了,我没有拿您家东西。”即便周围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少年的嗓音里依旧没有丝毫怯懦,“再说了,我要是真要拿,为何不去拿您罐子里的硬币,何苦在您眼皮子地下拿那几个不值钱的馒头?”


“少废话,我亲眼看见了。”壮汉浑身的横肉因气氛而涨的通红,气势汹汹地对少年挥舞手中的擀面杖,却硬是不敢往前一步。


路人虽将这一块围城一小个圆,但如果留心观察的话,会发现人们只是以少年为中心围成一堆罢了。少年是人们话题的中心,也是人们所避讳的对象。他像旁观者一般漠然地站在风暴的中心,嗤笑议论他的每一个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荧戳了戳身边的路人。


“嗨,你不知道,这人自从家族落魄之后本就穷得很,如今出来做个小偷小摸的事情那更正常,估计他之前也干过这种事,只是从来没被人发现而已……”


“这样啊……”偏见会毁掉任何一个人,不论他是否正直,亦或是改过自新的恶人,但总之,荧觉得能够让自己饿晕在路边的少年干不出这种事。当然,作为外人,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想法。


“你说你亲眼看见了,那么证据呢?”少年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环视周围,目光所及之处便有人胆战心惊地避讳。


他和熟人对上了眼。


少年忽然像是泄了气般垂下了头。“是我偷的。”他供认不讳,字字泣血,“但您看,我身边没有一分钱,我该如何赔偿你?”


沉寂的周围顿时一片喧哗,众人纷纷义愤难平地指责少年的罪行,各种不入流的话语争先恐后地从这些人嘴里蹦出来。


与周围路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壮汉脸上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少年会这么快承认错误。


“咳……谅你也是形势所迫,这样,多的这几个你拿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几个白面馒头像是冰雹一样砸向少年,他咬了咬牙,俯身捡起沾了些许尘土的口粮。


围观者们见他走了过来,连忙向两边散去,一条小道出现在少年的眼前。


他的背影孤寂落寞,仿佛随时会被吹倒的芦苇,缓慢地消失在拐角处。荧对周围人赞扬壮汉的言语充耳不闻,径直奔向那个残烛般的影子。


拐角处,荧看见了熟悉的少年,他面前坐着的则是另外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孩,手里正握着几个与他身上的颜色截然不同的馒头。


“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语气满是忏悔,“您没必要这样帮我的,还把自己牵连进去了!”


“道歉就免了,客套来客套去实在虚伪。”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谢谢,谢谢!您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小乞丐愣是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才离去。


“好戏看够了吗?”少年看着小乞丐远去的方向,却对身后人开了口。荧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从墙边露出了半个身子,很是显眼。


“呃,我不是来看笑话的……”荧挠了挠头,在少年不远处站定,“这里的人似乎对你的评价都不怎么好,但我感觉你人还挺好的嘛,你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告诉你吗?”少年向小巷深处走去。


“等一下!”荧连忙拉住少年的手腕,“你之前可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荧明显感觉到眼前人顿了一下,随即一声“啧”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


“你想让我怎么还?”少年终于大发慈悲地转过身,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对方。


“说实在话,我也没想好……”荧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随即又像是灵光乍现般兴奋起来,“不如告诉我你住哪吧,我想好了就来找你!”


荧听上去蛮横无理的要求显然令少年有所难堪,然而,拒绝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挣开荧的手。


“愣着作什么,跟丢了我不负责。”


荧忍不住欢呼跳跃,随即乖乖地跟上少年。


“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国崩。”


“噗……好奇,不我是说,很好听的名字。”


“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3.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在一处有些古旧的住宅门口站定。


“这就是你的家吗,好气派!”荧显然没有发现这座宅邸破败不堪的装潢,只注意到它不小的占地面积,但这足以让她发出震惊的惊呼。


“没见识……”国崩捋了捋袖跨过门槛,正欲将大门掩上,却发现少女已经将半只脚跨入自己的家。


“喂!”他忍无可忍地向少女怒斥,“在没得到主人的许可,谁教你随便踏入别人家门的?”


“啊,抱歉,是我疏忽了。”荧连忙缩回自己的脚,“既然这样,那我回去啦,等我想好了再来。”


少女的表情没什么大波动,但国崩看见她眼底的遗憾。


“等等,”他喊住荧,随即消失在里屋,再次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御守。“这个给你。”


荧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小的锦囊袋,像是捧起新生的嫩芽。“这是……”


“辟邪的。”


“谢……谢?”


然而国崩只是将门轻轻掩上,让有些腐旧的木门与客人面面相觑。


荧愣怔地眨了眨眼,然而屋子的主人没有再次迎客的意思,便只能自己离开。


客栈内,荧在灯边细细地观察那枚御守。御守上缝有紫色的鸢尾,从用料极好的丝线里丝丝缕缕传来的却是樱花的香味。她顺着纹理摩挲着御守,思绪却不由得回到国崩身上。


“哎呀,好漂亮的御守!”老板娘见荧对着烛火一个人发呆便凑了过来,“这是从哪买的?我在这生活数十载了,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绣艺。”


“一个朋友。”荧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正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御守上,突然捕捉到女人的字眼,“老板娘,你说从没见过这绣艺?”


“嗯,是的,听你的描述是其他地方的手艺吧?可惜了,要是在这里她绝对能名声大噪的。”


“这样啊……”御守的丝线在灯火下泛着金光,灵感就像是这金光般陡然出现在荧的脑中。




国崩端坐在庭院内饮茶。


明明已经是快要饿死的人了,却依旧有闲情雅致研究茶道,该说是作为前贵族的矜持,还是说仅仅是个人的傲慢。造化弄人?命运多舛?国崩没有细想过,他只知道,如今拮据的生活令他只能品一些家里留存下来的没人要的老茶叶。


与先前平静的煮茶时光不同,正午时分,国崩听见了敲门声。


来者礼貌地在门上叩了两下,听见里面没有反应,有连续敲了好几下。烦不胜烦的国崩终于拉开门栓,来者正是昨日的少女。


“怎么,今天想好了?”


荧有些忸怩地挠了挠头,随即向国崩摊开手掌,那枚御守躺在手心处。


“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我能再要几个御守吗?”面对国崩不解的眼神,少女解释道,“这些御守的做工很漂亮,我很喜欢,就想多带几个,也算是在旅途上保佑自己啦。”


国崩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少女,随即把双手拢在袖子里。


“进来吧。”少年往屋内走去。


“诶?”荧显然没有想到前两天还对自己有所提防的国崩今日会大发慈悲地邀请自己进入他的家去,知道国崩发现身后之人迟迟没有跟上,回过头不耐烦地说“愣在那里干嘛”的时候,荧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应了一声跨入房门。


如果说屋外的墙壁还可以称得上是主人常年懒于修整,那屋内的情景只能用萧瑟来形容。被门框圈起来的一小方风景如今豁然开朗,荧看见庭院内有一口尚未枯竭的老井,以及被砍伐殆尽的老木桩,上面的年轮密密麻麻的。好在庭院内还有像模像样的石桌和小圆凳,桌上的容器里四溢着老茶特有的苦涩味道。


国崩让荧坐在小圆凳上,自己则往里屋走去。等待之际,荧偷偷捧起桌上斟满的茶杯啜饮一口,酸涩的味道令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国崩再次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在荧面前打开包裹,各种各样的手工品被呈现在荧的眼前。


“挑吧。”少年简单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坐在荧对面饮茶。


“好漂亮!这些都是你做的吗?”荧随手拈起一枚御守的挂绳。


“少问多做。”对面的茶杯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诶嘿,那我就当都是你做的啦!”荧嬉笑着捏了捏一只布鲤,将它收入囊中。


“……随便你。”


虽然用料不同,但每一个手工品的做工都很细致,看得出来它们的主人在制作时相当用心。当然,荧不会借着还人情的名义全都拿走,她花了许久才跳出四个自己喜欢的,然后把布袋往国崩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你!”荧站起身准备告辞。国崩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而正是这一站一坐的高度差,让荧看见了国崩领口挂着的一片金羽。


这金羽看上去十分值钱,要是少年愿意卖出去的话,说不定可以为他贫苦的生活雪中送炭……


“你在看什么?”声音打断了荧的遐想,荧回过神时,少年正历眼看着她,表情里写满了被冒犯的不悦。


“啊不不,没什么,脚麻了而已。”荧打着哈哈和国崩告了辞。她走到门扉,回首观望,却发现国崩只是捧着茶杯,看向树桩的眼神仿佛越过了时空。


哀叹命运?缅怀某人?荧不知道。谁都会有不能说的秘密,荧不会细问下去。



4.

少女对桌上摆着的小玩意儿们犯了愁。


自己一时冲动向国崩讨来了这么多东西,现在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它们。卖掉它们然后把钱给国崩?这对荧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礼貌之举,虽说国崩对它们的态度相当随意。


桌对面传来椅子抽动的声音,荧抬眸,发现老板娘不知何时忙完了手头的活,坐在她的对面。


“小荧这是又去哪里淘来的这些好东西呀?”她笑吟吟地给荧倒了杯白水,又伸手捏了捏那只布鲤,似乎对这由金蓝丝线勾勒花纹的小鲤鱼情有独钟。


“还是那位朋友送我的。”荧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它们。”


“诶,这不是你朋友送你的吗,为什么要处理掉?”


“啊!”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得老实和老板娘交代了之前的经历,只是在叙述时,她刻意隐瞒了国崩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老板娘自顾自地拿走把玩了许久的小玩意儿,“那这个不妨给我?我儿子马上要参加贡举考试了,我本想去庙里烧点香买点吉利的东西给他求个仕途,可惜手头忙一直没找到机会去。”


荧木讷地点了点头,这下她更不能把这些东西出自国崩之手这件事说出去了。


“啊哈哈,老板娘你开心就好……”


那女人哼着轻松的小曲离开了,独留荧一人在座位上陷入深思。或许,她真的有办法改善国崩的处境?



对于常年无人问津的宅邸连续两日有人造访这件事,多年后的国崩表示,要不是来者是那位异国的姑娘,他恨不得把门直接焊死。


总之,荧第二天又敲响了国崩的家门。


此时的少年刚午睡完,臭着个脸开门时还在不停地打哈欠。在看见荧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被枕头压乱的头发,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叨扰了。


“人情不是还完了吗,你还过来干什么?”他的语气有些不善,却因止不住的哈欠,听上去有些滑稽。


荧承认,在见到国崩不为常人所见的惺忪模样时,内心泛起的那种异样的痒意,或许是思春的少女对美丽的异性第一次动心的表现罢。


“那个……我好像有办法帮到你……”荧斟酌着词句,试探性地看向国崩的眼睛。


然而对方毫不留情地作出掩门的动作。


“等等!”荧急忙扒住门,“你不听听我的方法吗?”


“我没什么需要帮的忙。”国崩掩门的手愈发用力起来,“以后没有事不要来打扰我。”


“等等,别……”荧的话还没说完,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气急败坏的少女忍不住在门外直跺脚,回应她的只有纹丝不动的大门。


刘备尚有三顾茅庐之佳话,她又有何放弃的道理,更何况对方不是什么隐居深山的谋士,只是个身世悲惨的普通人罢了。


第三日晌午,荧来到宅邸之时,正巧国崩正要外出,两人在门口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最终以国崩反手将门牢牢掩上告终。


第四日,荧再去敲国崩的家门,然而这回对方连回应都没有了。


周而复始,如此往复,自己的一腔热情却被冷漠以待,换作谁的耐心此刻都已磨灭殆尽。面对如此固执的少年,荧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她将手里的和果子放在落满尘土的门槛边,随后再一次敲响木门。


门内没发出任何声响,即便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屋子的主人此刻就在里面。


“国崩,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仔细想过,这几天来是我冒犯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那么,就此别过。”


荧转过身,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传出“吱呀”的一声。她像一只扑食的小猫一般飞奔向偷偷探出半个身子的国崩,惯性让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国崩手边的和果子洒了一地。


“嘿嘿!”荧支起自己的身子,脸上满是计谋得逞的得以,“终于抓到你啦!”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然而荧死皮赖脸地倒在自己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从我身上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


“……”国崩妥协地叹了口气,“我会听你想讲的东西,但是先让我起来。”


“你不会在起来后再赶我出去吧?”


“我做不出这样卑鄙的事情。”


荧这才站起来,拍了拍有些凌乱的衣角,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不经意间让羞耻感占了上风。


还好国崩家附近没什么人烟,要是被人看见刚才那一幕,那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能解释得了的。


好在国崩并没表现出十分介意的样子,径直往里屋走去了。



5.

这是荧认识国崩以来第一次受到他的正式招待,指一壶泡得泛黄的茶水。


“说吧,你有什么能帮上我的地方?”少年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似乎实在等待她能说出什么取悦自己的话语。


“你之前给我的御守们,它们很受这里的居民们的喜爱。”荧装模作样地捧起茶杯,摆出一幅老谋深算的模样,“这些御守都是你做的吧?以后可以这样,你负责制作这些御守,我拿出去卖,收成你七我三,这样一来……”


“噗……”没等少女说完,国崩脸上已经是一幅绷不住的表情,然而在对上荧埋怨的眼神后又把笑憋了回去。


“总之,虽然不见得能营利多少,但足够供你生计了。”荧狡黠地眨眨眼,“怎么样,很不错的买卖吧?”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没有当商人的资质?”国崩的话语里有些许讥讽的意味,“我从没听说过哪个资本家会给他的工人开七成工资。”


“这不是为了帮你嘛……”荧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国崩听见。


“总之,我不认为这法子有什么可实施的意义。”国崩随意地用手抚弄他面前的那只茶杯,“一来,以我的名声,没有人愿意买我做的东西;二来,就算你说愿意帮助我,那也不是一时半载能解决的事情。洗清一个人的声名,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光阴,你受得起吗?”


茶杆全部沉没在杯底,焦黄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


“好像也不是不行?”荧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风忽动,没能盖过茶杯落地的响声。荧诧异地看着眼前激动地站起身的少年,却发现他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咬牙切齿,仿佛在发自内心地劝说荧悬崖勒马,“你这是与罪人共犯,这叫狼狈为奸!”


“我不知道过去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不是他们口中的不详象征,这也是为什么我想帮你。”荧不甘示弱地回望他,诚恳地回答道。


国崩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一个音节。他局促地捂唇咳了一声,随即坐了下来。


“这些东西并非完全出自我手,有一部分是母亲的遗物,放在我这也是积灰,你都拿去吧。”




一个热闹的街口出现了一位新面孔。


说新也不完全新,这里的居民或多或少都认识这位异乡的女孩,虽说习惯了她的古灵精怪,但是看见她在街边叫卖还是第一次。


不可否认的是,她摆出来的那些布料玩意儿做的确实很精致,价格也很实惠,没过几天便被售空了。很难有人拒绝漂亮的纪念品,更何况又有来自美少女的祝福buff。


有人曾经问过少女从哪搞来的这么多小物什。“帮一个朋友打打工。”她通常会如此回答。


售卖的收成相当不错,至少能够喂饱两个人,只是国崩对如今日渐忙碌的生活常有怨意。


“都说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别一天到晚催我。”国崩熟稔地将银丝穿过细小的针眼,为手下一只已经成型的娃娃勾勒最后一笔。


“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不干没饭吃——”少女故意拉长了音,乍一看却像是蛮横无理的讨债主,“你也不想再发生饿倒在街头的事吧?”


少年汗颜,竟是无言以对。


古有云男耕女织,如今在国崩家的情况却是反了过来。如今荧更是正大光明地跑到国崩家里,美其名曰监工,实际上就是跑去欣赏美色罢了。


转眼间,樱花谢落,连空气中流动的风都开始燥热起来。即便如此,国崩依旧穿着他那身黑色宽袖长衫,明明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却不见他稍微扯开些领口,连袖子都不愿意往上卷一卷。


那枚金羽也始终伴随在它的主人身边,只是后来,国崩不再对荧掩藏她的存在。


“崩崩,这枚金羽也是你的家人留给你的吗?”荧百无聊赖地看着忙碌地国崩,突然出声提问。


“不该问的别问。”国崩并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并且,别用你那不禁大脑思考的方式称呼我。”


“好的崩崩,没问题阿崩~”


“……”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拿你没办法。



6.

不过就事实而言,国崩确实需要换一套衣服了。好巧不巧,当荧想到这件事时,她路过了一家名为小仓屋的服饰店。


店主似乎不在,墙壁上琳琅满目地挂着各色和服,每一件都十分漂亮,当然,价格也相当昂贵。


就在荧踌躇之时,角落里的一件蓝色短袖映入荧的眼帘。服饰的花纹并不华丽,也因此看上去有种低调的美。衣服的面料不像是什么上好的布料,摸上去却很顺滑,像是这个季节可以穿的衣服。她撩起袖摆,标签上写的价格也在她所接受范围之内。


荧将其从衣架上取下,身后便传来了温和的声音。


“哎呀,这不是在街口卖御守的姑娘吗?”小仓澪抱着一捆布料走了进来,“有符合心意的衣服吗,新客可以享用八折的优惠哦~”


“嗯,想买这件。”荧向小仓澪展示刚取下来的衣服。


小仓澪仔细看过荧递过来的衣服时不禁怔住了几秒,随即掩嘴轻笑。“呵呵,小姑娘这是有心上人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被点破心事的少女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哎呀,不用害羞啦,姐姐也是这么过来的嘛~”小仓澪顺手将衣服包裹起来,“能和我说说吗,是哪个臭小子得到了我们这么可爱的姑娘的青睐?”


“这个嘛……”荧虽然很想像所有青春期的女孩一样分享自己的恋爱心情,但国崩特殊的身份令她有些难于启齿。“是秘密!”


“好好好~等你们哪天喜结连理了,记得邀请我上你们家喝一杯!”小仓澪将包裹好的衣服放在荧手里,“一共五百摩拉。”


荧付了钱,辞别了小仓澪,调头便向国崩的家走去。她收紧抱住包裹的手臂,和每一个害羞的女孩一样,即便被人发现了秘密,内心却是藏不住的窃喜。



“你!”礼物被摊在国崩面前之时,他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一般炸了毛,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知道送我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嗯?看你天天都穿着这套衣服看腻了,给你换换风格,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以你那独特的鉴衣风格,也指望不上你能挑出什么好衣服来。”国崩还是体正直地收起那件衣服。


“谢谢了……”他转过身,遮住略有些局促的表情,然而通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一切。


“嘿嘿,那可以现在穿给我看看嘛?”荧笑吟吟地说着,得到的却是国崩恼羞成怒的眼刀。



老板娘这天给荧做了一大桌子菜,“据说买了你的御守的人大多都像是得到保佑一样,生活处处顺利,看样子你的御守也蛮灵光的嘛!”


她骄傲地拿出官服送来的通告,宝贝地轻抚上面的黑字。“本来我还以为我儿子要再考个几年,没想到这次一下就中了!对亏你那御守灵验啊!”


“是嘛,那得恭喜您啦!”荧坐在老板娘身边,陪她一起欣赏那一纸通告,即便上面只有宣纸的粗糙纹路和晕染在其上的青色墨汁,“不过这更应当归功于您儿子自己的努力。”


“也得感谢你的祝福。”老板娘收起那张纸,又笑嘻嘻地给荧夹菜,“可惜了,如果你的那位朋友也在的话,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那还是不必了吧,他平时喜静,听到您的喜讯本身就已经很开心啦。”


乐观的人向来擅长发现生活中的喜事,而这样的生活已经伴随了荧许久,久到老板娘的儿子入府做官,久到对街的女儿终于嫁了个好人家,久到小仓澪在荷花盛放之时获得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久到荧快要忘记自己还在旅途中。


荧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介时国崩又会回到以前的生活。这件事困扰了她许久,而她也不知道如何向国崩提起此事。



7.

曾经的日子过的有多如意,在事情暴露的那一刻便会崩塌得多惨烈。


不知何人撞见了荧出入国崩家的场景,两人眉来眼去勾搭在一起的流言便就此传开。熟识荧的人自然不完全相信流言的内容,然而口风到了国崩这里却是急转直下,“无知少女被当地恶党诱骗”的小道消息便成了如今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妹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喜欢这种人。”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地关上客栈的门,仅仅一天,她已经招待了不止一个揭不开锅的报刊记者。“现在出事了吧,我都跟你说了和这种人沾上边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荧有些无言以对,“喜欢就喜欢上了呗,我也没和他发生过什么啊。”


“你都往人家家里跑了,还说没发生过什么?”客栈的另一位住客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大爷,见老板娘把门关上了便凑了过来,“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过他们家的事,据说他们的老家主虐待家仆,把人给弄死了,最后惹得冤魂入室,这才变成如今这么落魄的样子。”


“可是我听别人说,他们的祖上犯了事,所以受到了世世代代的诅咒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老先生您是否记错了什么?”


“反正他们一家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你还是离他远些吧。”


总有人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即便赤裸裸地证据摆在他眼前,他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老先生,且不说当年的事情您是否亲历过,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吗?”荧难得面无表情地说话,“而且,他制作的御守可是给不少人家带去了喜事。”


“什么?”老板娘听到荧说的话后登时站了起来,几乎手脚并用地跑到荧跟前扶住她的肩膀,“你说这御守是他做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可是,您的儿子不是也顺利考上了举人吗?”


“确实是这样……”老板娘嗫嚅了几声,终究还是无话反驳。


偏见能摧毁一个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让偏见在自己的脑中根深蒂固。


荧勇敢地推开客栈大门。周围站满了人,有想获取一手新闻的,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也有早已将荧划为恶人的。荧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嘈杂瞬间静了下来,就像她第一次看见国崩被围困时的场景一般。


一块石子朝她飞来,随后是第二块,第三块……有人阻止施暴者,而更多人则只是漠视地看着这一切。荧冷眼看着那些被人阻止的想要向她丢石块的人,他们的举止被桎梏住,嘴上却依旧得理不饶人。“妖女”、“祸水”、“沾染灾厄之人”……污言秽语赤条条地落入她稚嫩的耳中,而她此刻不能逃避,逃避则意味着自己将满盘皆输。


“如各位所闻一致,我的确和国崩有所交际,但如今我也好好地站在这里。”待周围终于消停下来,荧缓缓开了口,“我比较固执,非明哲保身之人,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之事。也请大家帮我一个忙,当年在雷电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客面面相觑,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荧在人群中央等待了片刻,却是无一人回答她的问题。许是站在她的角度,刚才的话语很莫名其妙?


“他们家不是祖上被妖孽缠身,世世代代亲近之人都不得好死吗?”


“但我怎么听说他们家是害死了人,然后被冤魂讨了债才变成如今的落魄模样?”


“你拉倒吧,他们家本就是刀匠世家,都说刀枪底下亡魂多,谁知道那里面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是,他们家害使阴计陷害与其齐肩的大家族,能流传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


人云亦云,不绝于耳,但真相所谓几何,无人详述。


荧难免觉得,自己和国崩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些,连那古怪的脾性都学了来。“如各位所见,你们连具体的历史都说不明白,又怎能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施压到国崩身上?”她第一次厉声言辞,心中满是对跟风者的蔑视,“他本人做了什么?他又何曾害过谁?”


众人再次陷入寂静,仿佛刚才的一条条罪愆诏皆若诳语。


“我的确没害过任何人,但从今天起,我不再清白。”熟悉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看客们纷纷给来者让出一条道。国崩踩着一双木屐缓走来,在离荧不愿的距离前站定。


他转过身,环视周围错愕的看客。“都还围着干什么?想看我如何招来妖孽,将你们一个个吞吃入腹吗?”


一部分胆小者听罢散去,而仍有人站在原地静观事态的发展。


国崩没有理会那些多管闲事者。“我当初和你说过,和我产生联系,必将有一天落入现在这样的下场,如今也算是灵验了这句话。”


“可是,你什么错都没有,要怪也得怪那些乱传留言的人。”荧义愤填膺地说。


“够了!自以为是地帮助我,然后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应当感激你……”国崩难得拔高了声音,像是故意在说给谁听一般,“你觉得能凭一己之力改变我的处境?”


少女错愕的表情落入紫色的瞳眸中,她欲哭无泪的身影仿佛逐渐和一位故人的轮廓重合。那一刹那,国崩有些怔愕,竟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任由刘海挡住自己的视线。“管好你自己,我和你本就不熟,别再一厢情愿地想着如何帮我。”


他径直离去,消失在街角。


看客瞠目结舌,当事人亦无语凝噎。直至人群尽数散去,荧仍站在原地,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8.

“阿荧啊,我知道你在伤心些什么,可是你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再怎么说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呀……”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老板娘还是爱惜这个可爱的姑娘的,此刻也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趴在桌上颓废的荧。


“谢谢您啦。这件事,还是给我些时间消化吧。”


国崩近日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闹剧过后起初的一周,人们还在对当时的见闻津津乐道,讨论的人们通常会就两个不同的观点分成两派。


一方认为荧愿意帮助国崩是出于自己善良的内心,被欺骗的她本质上也是受害者,因此不应该对她有所谴责;而另一方坚持这两人本就是男奸女淫,勾肩搭背,不足以谅之。


这也是为什么少女迟迟未能从事件中缓和过来,在她眼中,自己似乎将整件事都搞砸了。她在愧疚,愧疚自己让人们对国崩的印象更下一层楼;她亦在遗憾,遗憾当下已经完全失去了辩驳真伪的可能性。她是个固执的人,不希望放任真相随波逐流,但她实在是无力从心了。


偏见非一朝一夕所能更改变,刻板印象更像是铁板上的烙印,即便用上好的漆来回粉刷,瑕疵依旧会留在上面。


但刻板印象之所以为刻板印象,正是因为有人对一些自认为正确的事物深信不疑,才会站在所谓的正直高塔上指指点点。


沉默者是大多数,人们不再避讳关于国崩的话题,相反,有人开始逐渐审视自己对这位普通少年的误解。


只是两位当事人并不知道。


荧再次出门时遇上了小仓澪。她拎着两大包东西,似乎在客栈门口等了有些时候了。


“小仓澪姐姐,请问有什么事吗?”荧打起精神向她打了个招呼,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将她引入屋内坐下。


“关于国崩……有些事想和你说。”小仓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事实上,听了你说的话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这么多年来是有些苛责他了。”


“他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东西我们都很喜欢,所以我想……把这些布料送给他,让他多做些给我们,也算是互利互惠了吧……”


“说起来那孩子也是可怜,祖上的骂名让他背了这么久……不过我们也不好,这种没法求证的东西就这么相信了几十年……”


小仓澪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发现,坐在她对面的少女已然热泪盈眶。


“您真的这么想吗!”荧激动地握住小仓澪的手,“您也认为国崩其实是被冤枉的对吗?”


只要有一个人对国崩产生改观,自己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荧的动作显然吓到了这位年轻的母亲,她有些局促地轻唤荧的名字,这才令她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荧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我会把这些东西送到的,谢谢您!”



然而当荧提着两个大包来到熟悉的门口时又开始犹豫起来。不久前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国崩那尖锐的话语与决绝的背影令此刻的荧望而却步。


她踌躇,她犹豫……


她最终只是在门扉放下了包裹。


屋主似乎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却正好与自己所伤害的少女对上了眼。


“你……”


“这是小仓澪送给你的布料,她委托你再制作一些布艺品给她。”荧打断了他,撂下这句话,随即狼狈地逃走了。


国崩将门稍敞开些,凝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襦袢的短袖随风飘动,在那略有些开敞的领口上,谁人用洁白的丝线勾勒出一朵小花的轮廓。



再那次事件过后,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陆续有人开始委托与国崩最为亲近的荧给他带一些慰问品,更甚者有人开始向造谣者发起声讨。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荧本人。她勉强微笑着接过那些人的好意,却又迟迟不愿意动身去见国崩。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那个人。



9.

直到客栈终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者依旧穿着荧送给他的那件睡衣款襦袢,犹豫着在门前徘徊了良久,直到老板娘忍无可忍地打开门。


“她在里面。”虽说已经对少年有所改观,但心中的芥蒂依旧存在,老板娘此时的语气有些僵硬,似乎是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位少年,“去看看她吧。”


荧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写信,她刻意隐瞒了国崩地存在,只讲自己独自一人玩乐时那些美好的回忆。她全神贯注地挥动毛笔,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房间门口站了个换做以前绝对看不到的人。


国崩见她没有反应,便敲了敲门。


荧猛然间抬头,看见自己朝思暮想却又不敢相见的少年之时,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在确定不是梦后,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猛然跳动的心,故作严肃地开口:“你来干什么?”


“来交货。”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将那装满布艺品的袋子放在了地上。


“嗯。”荧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又将视线放在信纸上。


她的内心不断催促少年赶紧离开,然而过了晌久,也没见其人稍微动一动。


“还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躲我。”


“因为我们不熟。”荧狠狠地捏住笔,不让自己的眼泪在国崩面前滑落,“你忘了吗,这是你自己说的话。”


“我……我那是在替你解围。”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从来不需要你替我解围,因为我始终站在你这边啊!”荧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我何时在意过别人的想法?比起别人,我更在意你!”


荧的眼神坚毅如岩,与之相对的是,国崩的脸却反常的红了。


“你刚刚说什么?”


“比起别人,我更……”荧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偏过头咳了一声。


“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国崩故意贴近了荧,“难怪这几天都不愿意来找我,原来是在想这个。”


“切,你不也是嘛……”荧推开他凑得愈来愈近的脸,小声嘟囔着。


“嗯,是的。”荧的手腕却被轻轻握住,对方的力气不大,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珍宝一般。“所以别丢下我。”


荧发誓,即便自己曾如此自来熟地跑到人家家里去,但见到国崩露出这幅模样还是第一次,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


但她此刻想做的,只有回握住那双手。


“好。”



10.

荧站在去往东方的船的甲板上。


刚送别完曾经受过他们照拂的人们,此时的荧略有些疲倦。


“在这里站这么久,想到海里去游一圈的话不用遮遮掩掩的。”国崩提着行李走了过来。


荧气鼓鼓地朝对方吐了吐舌,又看向无垠的大海。


自和解后,她便搬入了国崩的家中,过了一阵宛如婚后的生活。


旅行之人终究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待树叶开始渐黄,荧收到了哥哥的回信,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将近半年,这是她此生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回过头,身边是仅仅陪伴自己几个月的少年,却愿意放下家乡的一切,陪伴她一起走上这段旅途。那枚金羽吊坠依旧被他挂在胸口,在阳光下下闪烁的金色的光芒,一眼便可知它的主人相当爱护它。


“国崩。”


“你说,我在听。”


“能不能和我讲讲这枚金羽的故事呀。”


国崩似乎是没想到荧会这么问,他拎起吊坠的细绳,细细观摩。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他又抛给荧一个调笑般的眼神,“我像是脆弱到会放不下过去的人吗?”


他的先辈,家族历史的真相,对如今背井离乡的二人来说显然已经毫无意义。


“……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好好好,随你。”



11.

“我和他的人生本无瓜葛,他的事也理应与我无关。但在走近他后,我再也无法做到对他的遭遇置之不理。或许我曾因此受到波折,但那又如何?风暴终将停歇,但我能够保护他,仅此足矣。”


fin.



后面的转折可能有些牵强,但本人能力有限,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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